古代诗句中有“鸡声茅店月”中的早行、有“窗晓听鸣鸡”的闲适、有“故人具鸡黍”的友情、有“千里无鸡鸣”的凄凉、有“斗鸡过渭北”的慷慨、有“鸡犬莫登仙”的愤懑……鸡不但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文化属性也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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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中期以后水墨再次受到重视,沈周画《鸡》背景空无一物,仅用不同浓淡墨色便画出一只羽翼蓬张、身躯圆润的母鸡。这已然失去教化隐喻,而是生活写照,一如其一生一介布衣,依山傍水处自建“有竹居”逍遥而自在。周之冕,则以“勾花点叶法”画《榴实双鸡》,两只公鸡在石榴树下打斗,正鼓胀羽毛脖颈伸长怒目而视,一争高下的剑拔弩张气势让人联想到晚明时期朝野间都存在的暴戾之气。清代以降,世俗化了的花鸟也喜欢表现鸡,不过颇具太多民俗性质的讨口彩意味,如画鸡加鸡冠花,寓意“官上加官”;鸡与荔枝组合,称“大吉大利”;鸡与牡丹、蝴蝶、柿子画在一起为“富贵大吉”;鸡妈妈与五只小鸡在鸡窠旁嬉戏,窠科谐音,则寓意“五子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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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以鸡讽喻时政的,如徐悲鸿《风雨鸡鸣》,借《诗经》诗句表现了日本全面侵华在那个风雨飘摇的黑暗时代,君子如鸡那样坚持操守勇敢斗争。众所周知,齐白石曾画横行的螃蟹讽刺侵略者,他也曾画《七鸡图》,展现了东方及东北六只壮硕小鸡呈半包围状态,正冲着西边一只孤零零的柔弱小鸡,这不是校园欺凌,而是暗示民族危机。
齐白石《他日相呼》中国美术馆藏
供奉清廷的洋画家郎世宁,其画极其形似、体感强烈、设色准确,不过非中国画正途。如其《锦春图》,似是自然博物馆中的标本画。晚清以来的画家笔下的鸡多生活化,如居巢《菊下鸡雏》、张书旂《丝瓜群雏》,而倪田的《岁朝清供》居然把鸡画在菜篮子中。苏葆桢、娄师白等人笔下的小鸡,有的感觉是计划经济时代人民公社的集体喂养,还有小鸡喝水的盘子。近现代的画鸡高手很多而且风格各异,如王雪涛的小写意、陈大羽的大写意,再如被华君武称为“城隍庙加毕加索”的张仃。今人画鸡得其神韵者似乎不多,多粗野或匠气,但擅以俗气的谐音为题。偶尔看到一些江湖画家画鸡,不是太胖就是变形,图像之滑稽让人忍俊不禁。
元王渊《花竹锦鸡图》绢本设色.7厘米×.1厘米作于年故宫博物院藏
民间美术讲究“言必有意,意必吉祥”。鸡是德禽,鸡吉同祥。然而,高贵与低微同在。鸡家族的互爱堪称楷模,如不吃独食的“见食相呼者,仁也”。不过,也有淘气鬼,如齐白石《他日相呼》中画两只小鸡,找到荤菜蚯蚓后却是各不相让的“今日相争”。以后,可能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会“他日相呼”吗?小鸡娃自是不懂事,当然得教育,而人呢?
宋佚名《子母鸡图》纸本设色41.9厘米×33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曾看过鲁迅小说改编的电影《伤逝》,幽暗的镜头再现了鲁迅沉郁而凝重的灰色世界,一对有着新思想的青年男女租住在一起,最后却一伤一逝。片子中诸如婚姻自由、妇女解放及社会黑暗什么的实在太过思想深奥,反倒是电影中的那几只油鸡很是生动,为灰色调子及灰暗旧社会的北漂人物心理增加了一抹亮色。这是一个爱情、事业的钢铁没有炼成的故事,伟大的理想与失业的现实并存,美好的爱情与无言的相处同在。子君的世界比较简单:男人、小油鸡、一只叫“阿随”的狗。她的四只小油鸡里和房主人的十多只一同走,很清楚哪些是自家的。似有鲁迅影子的涓生,如人生导师般对子君说:“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子君也领会地点点头,但很快就忘了而只关心她的鸡甚至不惜与房东太太明争暗斗。我突然发现,小人物的悲与乐并存,柴米油盐、家禽家畜的鸡零狗碎与鸡毛蒜皮,反倒是鸡肠小肚的小老百姓一地鸡毛的真切幸福,甚至显得现实、可爱与正能量了。
宋赵佶《芙蓉锦鸡图》绢本设色81.5厘米×53.6厘米故宫博物院藏